一上午過的硝煙四起,明蘭提著筷子,對著滿桌佳肴,頭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味同嚼蠟,想著與其吃了消化不良,還不如少吃些。撂下筷子,明蘭在屋里走來走去,捧著大肚皮又笨拙遲緩,焦躁不安的活像只扎了枚鐵釘在肉墊上的肥貓仔。
崔媽媽瞧著扎眼,終忍不住將明蘭按在榻上,板臉道:“天大地大,還有生孩子大么。夫人且好好靜養,實在不成了,咱們就躲到莊子上去,看哪個尋的著。”
明蘭一愣,一想之后,頓覺大好主意,到時帶著穩婆和一應人手,悶聲不響的躲到溫泉山莊去,等那老妖婆和余家的人找到時,估計她早生完了。想到此中妙處,明蘭心頭一陣輕松,遂依從崔媽媽的意思老實去睡覺了,晚上沒睡好的人,午覺總是特別香,更美妙的是,一睜開眼,隔著琉璃珠簾,只見常嬤嬤正坐在廳間的桌旁與崔媽媽輕聲說話。
“常嬤嬤,你怎么來了。年哥兒如何了?”想起至今還在養胳膊的小常年,明蘭一陣歉疚,一邊抬手讓崔媽媽給自己穿衣裳。常嬤嬤臉色凝重,說話卻很黑色幽默,“夫人說的什么話,老婆子又不是仙丹,年兒能看著當藥吃,一時半刻也離不得。”崔媽媽頓時忍俊。
新換過一身干燥清潔的夏衣,明蘭屏退左右,又叫小桃和丹橘看在門口,崔媽媽坐到中挺,常嬤嬤屋里只剩自己,才低聲開口:“夫人的意思,丹橘適才都與老婆子說了。”
明蘭忍著心急,還得先表白一番:“不是我不懂事,愛打聽,可如今人家都打上門來了,偏那余家與我有些情分,忌著打老鼠摔了瓶子,迫不得已才開口的……”
常嬤嬤的兩只手皺褶蒼老,實實的蓋在明蘭的小手上,低聲道:“夫人是什么樣的人,老婆子還不知么?這么些日子下來,夫人半句都不曾問過侯爺的過往。”
其實她曾為難過,若明蘭問起曼娘的事,她說是不說;顧廷燁沒示意,她擅自就說,可不說又怕明蘭不悅。好在明蘭從來都不多問一句,叫她心里既松了口氣,又是敬重。
“前頭那余夫人的事……”常嬤嬤沉吟著,明蘭手心攥緊,覺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,“老婆子委實不知。余氏夫人是怎么沒的,侯爺半句都不曾提過。”
明蘭心頭掉了塊石頭,大眼難掩失望:“侯爺連嬤嬤都不曾說?”
常嬤嬤緩緩抬起頭,神情凝重,:“…那時,燁哥兒跟老侯爺鬧翻了,一口氣咽不下,說走就走,我勸都勸不住。可才過個把月,他又慌急忙從南邊回來了,我問他怎么了,他卻不肯說。沒過多少日子,侯府就敲起了云板,說那余氏病故了。”
這么快?明蘭一陣疑惑,輕問道:“當時侯爺是個什么情狀?”常嬤嬤緩緩搖頭道:“說不好,不大對勁。”明蘭賣力鼓勵她:“嬤嬤想著什么,但說無妨。”
常嬤嬤點點頭,細憶起來:“原先我以為燁哥兒回的這么急,應是得了侯府的信,為著余氏病重才趕回的,可后頭看著又不像。我因憂心燁哥兒在里頭受欺負,常使錢叫人去侯府外頭聽消息,余夫人既病的那般重,可侯府卻不曾請過一位太醫,老婆子當時就疑心了。”
明蘭大是佩服常嬤嬤,握著她的手,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。
“還有一處。”常嬤嬤語速更慢了,“記得燁哥兒回來第二日,吃酒大醉,又不肯家去,便來了老婆子處。我服侍他睡下,他牙關咬的死緊,半字不說。那會兒老婆子就奇了,哪有老婆病的快死了,男人還喝成這般,我家哥兒雖有些脾氣,卻不是那沒心肝的混帳,那余氏再不好,到底是夫妻一場,我家哥兒不會如此……”
“興許侯爺是心存歉疚,是以喝的大醉。”明蘭酸溜溜的推測。
常嬤嬤的一雙老眼愈發像對倒三角,繼續搖頭:“樣子不像。哥兒的性子我知道,他不是只嘴上說好聽的人,若真覺著對不住人家,必會實心去償。他的模樣,倒像是滿肚子的委屈怒氣說不出口,氣極了,這才借酒澆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