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一聲,陸明就背著白硯舟出了醫館大門。老大夫往白硯舟懷里塞了個藥包,說是能暫時壓住血線發作。"記住,"老大夫扯著嗓子喊,“塔門只開一刻鐘,見著血燈籠變色就趕緊撤!”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,陸明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鎖妖塔方向走,背上的白硯舟輕得跟片羽毛似的,呼出的氣卻燙得嚇人。“放我下來。”白硯舟突然說,"我能走。"陸明沒理他,反而把人往上顛了顛:“省省力氣吧,待會兒有你動的。”鎖妖塔黑黢黢的影子已經能看見了,塔尖那盞血燈籠比鏡子里看到的還要紅,照得四周的樹都像浸了血似的,陸明咽了口唾沫,突然覺得懷里那面銅鏡發燙。"有人"白硯舟在他耳邊低聲說。果然,塔下的陰影里站著個佝僂身影,是趙無咎,他手里捧著個陶罐,正往塔門前的土地上倒什么東西。借著燈籠光,陸明看清那是暗紅色的粉末,聞著有股鐵銹味。"來了?"趙無咎頭也不回,“再晚些,門就關了。”塔門果然開了條縫,窄得只夠側身進去,門縫里往外滲著黑霧,碰到地上的紅粉就發出"滋滋"的響聲。白硯舟從陸明背上滑下來,腳步還有些虛浮,他盯著趙無咎的臉:"現在能說了?紅楓塢的真相。"趙無咎那只殘缺的手抖了抖:"進去再說...她等不及了..."陸明剛要阻攔,白硯舟已經邁步向前,他只好趕緊跟上,臨進門時回頭看了眼趙無咎站在原地沒動,臉上的表情古怪得很,像是哭又像是笑。塔內比想象中寬敞,卻冷得像冰窖,墻壁上嵌著無數銅鏡碎片,每片都映出他們變形的倒影,這些倒影的動作和他們并不一致,有的在笑,有的在哭。“別看鏡子,”白硯舟拽了陸明一把,"會攝魂。"地面濕漉漉的,踩上去"咯吱"作響,陸明低頭一看,渾身的血都涼了,地上鋪的根本不是石板,而是一層層的黃符,每張符上都寫著生辰八字!"這些都是..."陸明聲音發顫。"祭品,"白硯舟彎腰撿起一張,"紅楓塢用活人養傀的罪證。"越往里走,血腥味越重,拐過一道彎,眼前突然開闊,塔中央是個血池,池上懸著七根鐵鏈,每根都捆著個人影。最中間那個,赫然是陸暉一魄!"陸暉!"陸明沖上前,卻被白硯舟一把拉住。"等等。"白硯舟指向血池對面,"看。"池子那頭站著個穿嫁衣的女子,背對著他們,長發垂到腰際。她手里牽著根紅繩,繩子的另一端...竟然連在陸暉的脖子上!“十八年了..."女子幽幽開口,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”阿舟,你終于來看我了..."白硯舟渾身一僵,陸明這才發現,池邊散落著許多小木偶,每個都穿著黑衣,臉上和白硯舟一模一樣!嫁衣女子緩緩轉身,陸明倒吸一口涼氣,她沒有臉,平滑的皮膚上只有一張鮮紅的嘴,嘴角一直咧到耳根。“阿舟..."她伸出蒼白的手,”來陪我..."白硯舟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心口的血線像活了一樣瘋狂扭動。陸明趕緊扶住他,卻摸到一手溫熱的血,朱砂符咒全被浸透了!“趙無咎騙了我們!”陸明咬牙,“那根本不是解藥!”嫁衣女開始向他們走來,紅嫁衣拖過血池,卻一滴都沒沾上。她每走一步,塔里的銅鏡就碎一面,碎片像刀子似的朝他們飛來。陸明揮動乾坤筆擋開碎片,筆尖的朱砂在空中劃出赤紅的軌跡,白硯舟強撐著拔出短刀,刀身上的裂紋突然亮起青光。"陸明..."他聲音虛弱,"我拖住她...你去救...""放屁!"陸明一把拽住他,"要死一起死!"嫁衣女已經走到三步開外,紅繩像蛇一樣朝白硯舟纏來,就在這時,塔頂突然傳來"咔嚓"一聲巨響,血燈籠裂了!“時辰到了!”趙無咎的聲音從塔外傳來,凄厲得像鬼嚎,“快出來!門要關了!”嫁衣女發出刺耳的尖叫,紅繩瘋狂舞動,陸明趁機背起白硯舟,朝鐵鏈捆著的陸暉沖去,可剛碰到鐵鏈,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順著手臂竄上來,整條胳膊瞬間沒了知覺。"用鏡子!"白硯舟道鏡光照射下,鐵鏈"咔嗒"一聲松開,陸暉的魂魄軟綿綿地倒下,被陸明一把接住,跌跌撞撞往塔門跑,身后的嫁衣女尖嘯著追趕,紅繩所過之處,墻壁上的銅鏡全部炸裂。塔門已經開始閉合,縫隙窄得只能容一人側身,陸明拽著白硯舟往外擠,就在他們即將脫身的剎那,一根紅繩纏住了白硯舟的腳踝!"放手!"陸明死死抱住白硯舟的腰。門外突然伸來一只枯瘦的手,是趙無咎!他四根手指死死摳住門框,另一只手拿著把銹跡斑斑的剪刀,狠狠剪向紅繩。"走啊!"趙無咎聲嘶力竭地喊。紅繩斷裂的瞬間,塔門"轟"地合攏,陸明和白硯舟摔在塔外的草地上,回頭只見趙無咎還站在原地,半張臉貼在門縫上,嘴角慢慢揚起一個解脫般的笑..